每年中秋节临近,各类诗歌平台推送的咏月或对月抒怀的诗歌不少。由此想起诗人芦苇岸的《寅虎中秋记》《明月的乐见》,这两首诗写于两年前,发在朋友圈里,当时我当即被诗中那种平静的叙述语调所打动,至今依然难忘。诗人在众人皆欢的语境中发出独属于自己冷静低沉的声音,有一点平凡琐碎,却隐含着人到中年的孤寂无奈,给人释然于怀的妥帖宽慰,散发出淡淡的“中年写作”的纯熟练达。
人到中年的诗人芦苇岸能够真正体会日常生活的烟火气息,诗中写了乡情乡愁,也写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,但自始至终没有出现高蹈激昂或忧伤颓废的修辞,也不见晦涩难懂或复杂多变的技法。他用朴实真诚的语言构建的是一个“讲故事”的场景,他把自己写进诗中,把读者带入诗中,彼此共情,引发共鸣:“从早到晚,我都没有看一眼天上/我一直在赶路,不赶路的时候/有很多埋头的事情缠绕我/我甚至说不清一件事情的具体细节/”(《寅虎中秋记》)。诗中描写的中年人平时的生活状态不过如此,“所以我在路上,小心翼翼,躲避阴影/择明而循,即便在穿越桥洞时/仍被一片光明牵引前行”(《明月的乐见》)。其实在诗外,读者体会到的中年人过中秋节的心境同样也不过如此!两首诗不约而同都描写了“在路上”的情形,如果不是诗人刻意为之的话,那这种潜意识的书写,不正是中年人一路辛苦打拼、奔波不停的真实生活写照吗?
中秋节自然和团圆连在一起,这两首诗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写了与友人佳节席间把酒言欢场景:“我还记得席间的乡音多么顽强/占据离家三十年的唇齿/那些泛着生活气息的词/在酒香中醒来,替我们遥想故乡的明月”。在贵州山里长大的诗人芦苇岸,面对临海浙江的“一桌的海鲜”自问:“对于一个山里人/意味着什么?请你替我言明”,“每一张满月的脸,都在我回家的路上/不约而同地弃晦存真”,“我必须对明月有所交代/月色在大地上的投影/像极了每个孤魂的依附/印证我见过的那些依附物质的失魂落魄”。浓浓的亲情味极具个性化,诗人虽没有具象描写家乡的一草一木,但对故乡的深情通过诗性的表达,传递出内在的真情实感却感人至深。这样的自省与叩问,再次击中读者柔软的心灵,从而引发沉吟与遐思。
王国维在论诗词境界时讲:“有造境,有写境,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。”何谓造境与写境?有人做了这样的解释:造境是虚构之境,是创造一种境界;写境是写实之境,是描绘一种境界。依我理解,“造境”是以意念与想象为境,“写境”是描写现实的景物。诗人芦苇岸的这两首诗无论“造境”还是“写境”自有其高明之处,且看他在上述写境之后如何造境:“真正意义的家,前世已经被明月安排/圆缺轮回的人间,需要体验/好比遗世而独立的人心,沉入尘埃/谁能用他的仰望告诉我/此刻天上,月亮应该很圆很明了吧”(《寅虎中秋记》);“好在我们共有一轮天上明月/在面朝东海的杭州湾/无论被明月洗濯或朗诵,都乐见其成”(《明月的乐见》)。诗人让我们在“低头赶路”和“抬头望月”的俯仰之间看到了另外一个诗意的世界,心中若没有对俗世生活澄明的观照思考,笔下必不能达到如此出乎意外的清朗高致。
由此,似乎明白了诗人在中秋节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两首诗。或许,这两首诗谈不上多么优秀,我的小评也相对简单潦草。但这不是重点,重要的是,我们知道现代忙碌的生活中还有一些诗人在认真地生活和写诗,另外一些诗人在认真地读诗和品诗。芦苇岸这两首中秋诗歌交错书写,既是写他个人的中秋佳节,也是写芸芸众生的月圆世界,于平淡自然中相互映衬彼此拥有的同一轮明月以及朴素的情怀,不做修饰,也不指涉。
“对不起朋友们,今晚有事,明日亦不闲/好在我们共有一轮天上明月”。天涯共此时,祝福朋友们中秋节快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