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几天去嘉兴，走过南庄路，看见路北有一大片稻田。那里的稻秧已经一尺高了。按这个高度，稻秧很快会长成稻谷。我盼着这个日子的到来，因为我喜欢看到稻穗。稻穗一垂下来，总让人联想到劳动成果的美妙。所以，天再燥热，心也是顺的。天气冷热的两端：阳光与热浪，寒冷与北风，都是自然的，都是必须的，都是矛盾的，也都是不矛盾的。我希望不热没有错，但稻秧到了这个季节，不燥不热了，它能长熟？

眼前这片彩色稻秧，与我小时候看见的稻秧不一样。我以前所看见的稻秧，都是绿茵茵的颜色。虽然有浅绿与深绿之分，那是有缘由的：大自然无色无味的热浪里，播种时间的先后，即使都是立秋前播种的，上午与下午，日头旺与不旺，在田中央与田角落，有风与无风，甚至是男人播种与女人播种，都会在稻秧的长势里看出来。再说，插秧是无数株秧苗的地点移换，从这块地到那块地，确实需要有个适应阶段，出现深浅也就相当自然了。

这里的稻秧不单是绿颜色的深与浅，它们的颜色是丰富多彩的。绿色的稻秧西面，有一块是黑色的稻秧，像是黑豆的颜色，油亮极了；有一块是紫红的，有点不易看清楚的暗红，还有一块是青蓝色的，看上去特别清秀、鲜嫩。四种颜色从东到西，布排有序。且都是长方形的排列，看上去很像阅兵式的方阵，层次感极为强烈。除此之外，稻秧们精神头饱满，它们株株直挺着，仰着头，向着天空，向着太阳，像是刚刚沐浴过一样。

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种这样的稻秧，因为在我所有的认知里，所有的播种都不是为了观赏。劳动的价值在于收获。稻秧也是，稻秧长大成为稻谷，成为稻米，成为米粒，成为米饭；是粳米，是糯米，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手里有了粮食。这个过程里全是双手的勤劳，双脚的奔跑。在这个艰苦的过程里，没有人会以颜色设计将来的。它们的唯一结果，就是让人有饭吃，有饭吃比颜色的变化与出挑，都来得实用，都来得伟大。

我不想去问询如此播种为了什么？但我深深知道：农人插稻秧的目的很直接，很现实。种彩色稻秧应该也是。想到这里，我就惊诧于农民的眼光与气魄，而给我最大的启发是，我想要看到这天天长高、长粗的稻秧们，它们的梢头何时长出稻穗；我想看看稻穗的颜色，我要在它们灌浆到来之时常来走走；我宁愿嚼碎一粒稻谷，品尝一下灌浆后的谷粒味道，虽然我相信与我们常吃的米粒一样，但我还是认定，彩色的稻谷一定暗藏着另一层的意义。

这样想着，就有了探索的愿望。我愿意，常去看看那稻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