辞职去网红市集摆摊的年轻人,还能挣到钱吗

来源:劳动观察 作者:三联生活周刊 发布时间:2023-12-19 15:20

摘要: 近年来年轻人逐渐加入摆摊行列,然而这些年轻的摊主们发现,人流量在下降,摊位费在上涨,市集的“卷”法比他们想象中多多了。

“摆摊一天,收入上千”,这两年,一些类似的神话偶尔出现在社交媒体上。和很多人理解的路边摊不一样,这里的摆摊地点,往往是针对年轻人的主题网红市集。新鲜的概念下,甚至有人辞职专门摆摊。但真的加入后,年轻的摊主们发现,人流量下降,摊位费上涨,市集的“卷”法比他们想象中多多了。在网红集市里,到底还能不能赚到钱?实习记者|魏昭阳编辑|王海燕


“赔钱”生意?


今年九月,29岁的猫耳朵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,从北京的一家国企辞职,全职摆摊卖发簪等手工制品。


和家人吵过,被朋友劝过,但这是猫耳朵深思熟虑了半年的决定。她工作的单位氛围不错,压力不大,但是一直做的都是重复性的工作。从2019年开始,她开始兼职做非遗类发簪,到漫展上摆摊,那时行情好,三天的漫展期间几乎每天的流水都能达到1500元以上。做发簪是猫耳朵持续了七、八年的爱好,她动手能力强,靠着前期的“用爱发电”,猫耳朵已经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“簪娘”。在火热的市集经济里,她觉得这是自己新的机会,加上对“居家工作”高自由度的向往,她决定把爱好当成职业,为热爱拼一把。


猫耳朵辞职后,一个月里二十多天都泡在市集里。出摊就意味着干活,两点睡觉,八点起成了她的常态,最“肝”的时候三天做出了19个玉簪花发簪。但挣钱却更难了,今年11月,她在三里屯参加了一个市集活动,工作日时每天的流水只有不到200元,周末才能上千,也要做好一天一单都不开的心理准备。



像她这样的手工摊位,售卖的其实都是时间成本和审美,大部分在猫耳朵摊前驻足停留的,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孩,有的是在商场里逛街顺路看到,有的则是志趣相投,特地来逛市集的。摊位上,猫耳朵会热情地帮她们盘头发,戴发簪,给她们科普不同簪子的制作工艺和原材料。在她心中,每个手工制品都是有灵性的,卖簪子就像“嫁闺女”一样。靠着五年来积攒的经验和客户,猫耳朵维持着自己参加市集的“小盈利”,收入和自己在国企工作时持平,但不是每个摊主都这么幸运。


张艺就是参加了四五次市集,一直赔钱的摊主。他原本是一名机构美术老师,听在市集摆了两年摊的朋友说,有人摆一次摊就能挣四五千块, 他“头脑一热”,就辞职加入了手工制品摊主的行列,主要售卖他自己做的石塑粘土。可真正进入市场后他才发现,每天能赚几千块的摊主是极少数。今年十月,他参加了北京通州运河旁的“运河文化节”市集,这个市集规定,每个摊主要出摊满7天,但张艺摆了三天,实在赚不到钱,几乎没卖出一样东西的同时,每天还要倒贴近百元的交通费和伙食费。去跟主办方商量提前退出时,他发现,挺多摊主都和他一样。


他还在鼓楼一家酒吧地下室参加过一次市集,是酒吧老板的朋友举办的,不收摊位费,也几乎没什么顾客,从下午两点站到晚上八点,他一件东西都没卖出去,感觉自己“像一个烘托气氛的NPC”。


猫耳朵和张艺摊位上的手工艺品单价都在一两百元左右,张艺总结,愿意为这些东西买单的,大多数是年轻人和外国人。在猫耳朵眼里,她的发簪、绒花等,都是她伏在桌前好几个小时,一点点手工制作的,做一个蝴蝶发夹需要五个多小时,而一朵大的缠花要耗时足足一整天,对得起这份价钱。



但随着市集摆摊的饱和,她还是跟其他摊主卷起了价格,比如小缠花由2019年的一只188元降到现在的140元,仿点翠从两百多元降价到了一百多元。但很多摊主的货物都是在网上批发的, “和他们打价格战是打不过的”张艺说。


收入和付出不成正比,猫耳朵曾试图“劝退”一个想做摊主参加市集的朋友,“你别做,现在真的赚不到什么钱。”即便如此,依然有一波又一波的新摊主不断涌入,在猫耳朵常去的市集上,她发现总有20%左右的新摊主。


吴林豫是北京一家国风市集的主理人,根据他的统计,相比去年,今年他们主办的市集总收入下降了20%-30%。今年五一以来,他明显感到,商场的人流量少了,闲逛的人也没那么多了,今年国庆假期的人流量,则比去年下降了20%。在每周对摊主的情况问询里,摊主们普遍反映,对赚钱没什么信心。



被“收割”的摊主


摊位费还在上涨。


广东的李莹算了一笔账,发现她今年的摊位费,可能比实体店房租还贵。她参加的是商业广场外的一个长期露天市集,每天固定出摊,卖珍珠饰品。两个摊位加起来一平方米,但摊位费每年要十万左右。


李莹的摊位是从今年五一开始涨价的,原先100~120元一天,后来120元~150元一天。每逢节假日,一周都要涨价,比如马上到来的圣诞节,节日只有一天,但摊位费涨价到超过2000元一周。另外,雨天、台风天也要照常交摊位费。如今,摊位费占据了李莹摆摊成本的三分之一。



在北京的猫耳朵,她参加的市集摊位费更贵,普遍在300元一天,参加一场为期三天的市集,除了手工材料以外,可计算的成本大概为1500元,摊位费就占了三分之二。


很多摊主加入市集,原本是希望“低成本创业”,如今却发现,自己成了主办方收割的“韭菜”。猫耳朵今年在798艺术街区参加过一次市集,主题是“摆烂”,结果主办方率先实践。当时是北京的三伏天,主办方完全没有降温措施,宣传工作也不到位,即使周末,也顾客寥寥,摊主们最后只能靠个人账号宣传“自救”。三天下来,猫耳朵卖出了195元的东西,交了1200元的摊位费,结果呈现的却是“仅值50元的场地费和人流量”。


这次糟心的经历,以猫耳朵男友帮忙报警,主办方退回含400元押金的800元告终。此后,猫耳朵对主办方的挑选变得格外谨慎,一般只找相熟的或者口碑好、信誉度高的。


几年下来,猫耳朵见识过很多主办方的离奇操作:比如今年,一个刚来北京办市集的主办方,不提前公开摊位费的数额,而是一上来先收一万元的押金,等市集结束后,再从押金里扣除摊位费。即便如此,还有四五十个摊主报名参加。


从主办方的角度,吴林豫说盈利点主要就是来自摊位费。他认为现在的市集两极分化特别严重,在劣的那端,一些市集主办方就是以极低的准入门槛招揽摊主进来“割一波”,过段时间,换个名头再找别的摊主再割一波。


摊主对市集的信心下滑后,摊主和主办方的关系进入恶性循环。在主办方眼里,好摊主越来越少,即使有,也是和长期合作的市集深度绑定。吴林豫承办过的一次市集,对报名摊主的审核比较疏忽,结果一个低质量的首饰类商品摊位拉低了整个市集的格调,也影响了其他摊主。


吴林豫是做市场出身,他希望和摊主们形成利益共同体的关系。如今,因为市集主办方越来越多,头部摊主变成了需要争抢的“香饽饽”。他主办的市集活动中,一般每场会招募30个摊主,其中15个是经常合作的摊主。好的商场做市集,会公开招标,竞标结束后,每次活动都要和商场碰三轮方案,准备周期在两个月左右。但同样有市集会在竞标阶段就找摊主收定金,即使最后没中标,定金也不退。



未来何往


连亏两个月之后,张艺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,想转为线上销售,这也是不少摊主的最终选择。


和他相同想法的还有枝林,她原先做外贸行业,逛市集时发现中古首饰比较稀缺,便决定辞职创业。但一年来,枝林发现杭州的优质市集不多,越来越难报上名,参加市集的时间和人力成本又太高——需要自己带灯具,还要把每个首饰小心地包好,再带过去。



今年八月开始,她把主要业务转移到线上,逐渐积累了一批有购买力的客户后,枝林计算了一下,发现线上一天卖的比市集三天卖的都好。


广东的李莹则干脆在商场里租了一个铺面,因为摆摊很难精准捕获目标客户。在市集上她曾碰到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,一口气买了她9000元的东西。但这个客户来得偶然,她意识到,想要做得长久,还是要有自己的品牌和店铺。


猫耳朵还想坚持把摊摆下去。因为总结了一套选择市集的方法,辅以精致用心的摆台、丰富的沟通经验,加之积攒的忠实客户,所以她很少亏本。但她也清楚地认识到,市集已经接近饱和,新人很难再分一杯羹。



她已经报名了十二月的一个市集,为期20天,摊位费6000元,她一个月的收入。辞职摆摊之后,平时除了吃饭睡觉,她都在做手工,“喜欢的话做这些东西就是种治愈”。但是当纠结要不要辞职的朋友来咨询她,她给出的答案直截了当:“不要纠结了,精神离职才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

责任编辑:朱姗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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