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一度的国庆节又到了。这些年来,每当我在电视里看到那些戴着红领巾的少年手持国旗欢呼的时候,都会想起童年参加国庆游行的情景,一幕幕,难以忘却。
去少年宫参观,去校外参加会演,这等好差事从来不会轮到我。那些年,我在班上属于调皮捣蛋的学生,老师见着都头痛。那年秋季开学没几天,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,让我坐在她的椅子上,我有些受宠若惊,坐立不安。往常都是我做错事,被老师叫到办公室“立壁角”的,哪有坐的资格。此时,班主任开始表扬我,说班里的同学打架,我不但没有起哄,还去拉架;献废钢铁,我班里排名第一等等。我低着头,搓着手,当老师说到我进步很大,要我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区的国庆游行时,我瞪大了眼睛,几乎不相信老师说的是真的。
从此,每天放学后,我都投入到国庆游行的排练中。排练在长宁支路一小的操场上,八人一排,一排男生,一排女生,六十四人组成一个方阵。游行时,男生手执气球,女生手拿变色球——一种可翻颜色的纸球。排练时,我们没有气球。老师给我们男生每人一把鸡毛掸子,女生拿的倒是货真价实的变色球,可已是破破烂烂的了。排练间隙,男生时常玩闹,把鸡毛掸子打得落下一地鸡毛,只剩一根光杆。行走中,我们还要喊口号,“好好学习、天天向上……”男、女生都是各校抽调的,每一排步伐要一致,挥臂要有力,右臂高度要成一条直线,一旁的老师竟然还用一根细绳量我们挥起手臂的高度。尽管天天练得手酸,不能做家务,脚肿得走路一瘸一拐的,可我还是乐此不疲,巨大的荣誉感让我咬牙坚持。
最后一次彩排,老师要我们穿好白衬衫、蓝裤子和白跑鞋。我有些尴尬。那时,我还没有白衬衫、蓝裤子,只有一双黑不溜秋的“回力”牌白跑鞋。回到家,我缠着母亲给我买一套新衣服,母亲却一口回绝了。
母亲让哥哥翻出了他的白衬衫和蓝裤子。我一看,不禁皱了眉头,白衬衫的领子已有磨损,蓝裤子太大了不算,且洗得褪色不像蓝裤子了。母亲二话不说,去对门的老裁缝家,将裤子改小了,又买了藏青色染料,在自家铁锅里把蓝裤子染得像新的一样,母亲还让我穿上哥哥的白衬衫,她将肥大的腰身束进了我的裤子里,拉了一拉,“将就点吧”,母亲这么说,我也只好算了。我平时洗鞋时一直涂白粉笔的,母亲又说,那双白跑鞋,你就多涂点白粉笔吧。
我就这样一身“行头”参加了区里的国庆大游行。游行前一天,整个晚上我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,不时爬起来试穿衣服,镜子照了一遍又一遍,折腾了大半夜才睡去。天蒙蒙亮,弄堂里还没有一点动静的时候,我已起床,母亲已为我烧好了泡饭,还买来大饼油条,母亲让我吃饱点,走得动路,我一番狼吞虎咽后就急匆匆赶到了集合点——市三中学。学校还没开门,等了好久,才见穿着各行各业服装的人陆陆续续进校。哇,好多参加游行的彩车已整整齐齐停在了操场上。
九时许,声势浩大的游行队伍出发了。最早走出校门的是四名工人,他们扛着毛主席巨幅画像,接着是六十四名大学生组成的红旗方阵,旗手们精神抖擞,步履一致,红旗似火,高高飘扬。游行队伍中有穿着花毛衣花裙子,手捧塑料花,喊着响亮口号的男女青年方阵;有拿着各种模型、模具,脖子上围着白毛巾的工人方阵;有扛着锄头,肩挑着满担金黄稻谷、麦穗的农民方阵;还有紧握钢枪的解放军方阵。我们小学生方阵紧随在解放军叔叔的后面,清一色的白衬衫、蓝裤子、白跑鞋,戴着鲜艳的红领巾,女生边走边变换着手中的变色球,男生则挥动着手臂喊着口号。排在我们后面的腰鼓队吸引着路人的眼球,敲鼓的女青年踏着整齐的步伐,敲着激昂的鼓点,不断排出各种各样的队形。工厂大卡车装扮成的彩车上,十几个工人老大哥敲着大鼓,震耳欲聋,好不威风。
游行队伍沿着江苏路、愚园路、长宁路浩浩荡荡行进着。当我走到长宁电影院门口时,在街道两侧的人群中,看到了母亲和哥哥的身影,母亲拿着手绢,一个劲地朝我挥舞,哥哥也示意我将滑出裤腰的白衬衫束好。这一刻,我激动万分,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。队伍走出了很远,可我仍然频频回首去看母亲那挥动着的手绢。
当游行队伍到达中山公园门口时,带队老师一声令下,我们纷纷放飞手中的气球,气球随着人们的欢呼声越飘越远。那种美滋滋的感觉实在难以忘怀。
如今,国庆节已经没有了游行。可我仍然怀念那个万众欢腾的日子,怀念人生中仅有的一次国庆游行,它带给我心灵的震撼和沉淀,滋润了我的内心和情感,赋予我快乐和力量。